這件事沸沸揚揚的鬧了三天，王柔便被沈易趕出了沈府。我嘖嘖搖頭，這沈易真不愧是鐵石心腸啊，好歹這個王柔同他也是有露水情緣的，怎能在人家流產後才三天就將人丟出去呢？

不過，丟出去也好，若是不將她丟出去，我如何名正言順地將她接手過來呢？

我派夏明將王柔安置起來，並讓他先找大夫將王柔的身體將養好。直到一個月後，我才出府看她。

王柔並不知曉夏明是我的人，她只知道夏明是她的救命恩人。我去城外的別苑看她時，她正在運功調息，我見她面色紅潤想來是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誰？！”她豁然睜眼，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我今日身著一件黑色罩頭鬥篷，大半張臉全都隱藏在了這鬥篷之下， 所以她並未認出我便是寧安公主來。

我咧嘴一笑，清清淡淡道：“看來，你這身體是好的差不多了？妹妹。”

聽完我這句話，她果然驚得臉色煞白。她豁然起身，雙眼睜得老大地看著我，“你....到底是人是鬼？！”

“你猜呢？”我將頭上的帽子取了下來，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她見了我的模樣之後，明顯是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公主殿下，是您派人救我？”

她眼神中充滿了疑惑，似乎是想不通我為何要救她。

“你恨沈易嗎？”我走到她身邊，摘了朵盛開的桃花。

“恨？倒是也談不上，她本就是我報覆王婉的一個工具而已，只是我並未想過他會這般狠心....”

“哦？”我碾碎了手中的桃花，微微擡起頭看她。

“我姐姐王婉，也就是他的亡妻，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女人，呵呵呵，當時他中了我的情蠱，越是看到自己曾經愛的人便越會厭煩心痛，直到愛的人死去，情蠱才得以解開，你真是沒見他這半年來的樣子，瘋瘋癲癲哪裏還像是當年的沈易。”

“我娘本是王員外的小妾，王婉的母親是他的正室，她容不得我和我娘便設計將我娘害死了， 我才不是真的體弱多病次啊出外學武，都是因為王婉的母親， 王員外怕她的正妻將我也害死，不得已，才將我送出去學武，一是為了日後自保，二則是免於他日被她陷害，可後他那惡毒的妻子死了，我娘的仇我只能找王婉來報。”

“於是你便設計搶走了她的一切，害她失去了孩子最終失血而死？”

“這是她的報應，是她和她的母親欠我和我娘的！”她說到這裏的時候，情緒有些激動，竟一把將身邊的樹枝都扯了下來，桃花瓣登時灑落滿地，仿佛一場花瓣雨，只是可惜了這美景。

“聽說你擅長用毒？那你可曾聽說過‘人彘’呢？”

她神色終於恢覆了平靜， “我擅長用蠱，是我師父傳授給我的一門邪術，可我並未聽說過什麽‘人彘’，那是什麽？一種毒藥嗎？”

我笑著搖了搖頭，“當年劉邦建立漢室江山後，便就拋下了年老色衰的呂後，獨寵後宮的一位年輕貌美多才多藝的女子了......”

“是戚夫人？”

“正是，可是戚夫人終究只是個心系情愛的女人，遠不敵呂後的智慧和謀略， 劉邦死後不久，呂後把戚夫人抓起來，先當下人使用。”

“她讓人剃光戚姬的頭發，用鐵鏈鎖住她的雙腳。又給她穿了一身破爛的衣服，關在一間潮濕陰暗破爛的屋子裏。讓她一天到晚舂米，舂不到一定數量的米，就不給飯吃。”

“接著，呂後又把戚姬的兒子趙王如意從封地上召到京城裏來，準備殺害他。漢惠帝聽說母親呂後把如意召來，就知道呂後想要對如意下毒手。他趕緊派人把如意接到皇宮裏，吃飯睡覺都跟他呆在一起。

“兩人從小呆在一起玩耍，惠帝對這個弟弟非常疼愛，所以就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保護他。呂後雖然氣得咬牙切齒，但有好幾個月都沒有機會對如意下手。有一天，漢惠帝清早起來出去打獵，如意由於睡懶覺，沒起來跟著去。呂後終於找到了可乘之機，就派人送去毒酒，把如意給害死了。”

“漢惠帝打獵回來一看，如意口中、鼻子全部流血，變成了一具直挺挺的僵屍。如意剛死，哪知餘哀未了，又起驚慌。忽有宮監奉太後命，來引惠帝，去看‘人彘’。”

“惠帝從未聞有‘人彘’的名目，心中甚是稀罕，便即跟著太監，出宮往觀。宮監曲曲折折，導入永巷，趨入一間廁所中，開了廁門，指示向裏面看，惠帝向廁內一望，但見是一個人身，花臉，沒有頭發，既無兩手，又無兩足，眼內又無眼珠，沒有鼻子、耳朵，只剩了兩個血肉模糊的窟窿，那身子還稍能活動，一張嘴開得甚大，卻不聞有什麽聲音，沒有舌頭。”

“看了一回，又驚又怕，不由的縮轉身軀，顧問宮監，究是何物？宮監不敢說明。直至惠帝回宮，硬要宮監直說，宮監方說出戚夫人三字。一語未了，幾乎把惠帝嚇得暈倒，勉強按定了神，問清楚了那太監事情的由來才知道是戚夫人手足被斷，眼珠挖出，熏聾兩耳，藥啞喉嚨，方令投入廁中，折磨至死。”

聽我講完這個‘人彘’的由來，王柔徹底地楞在了那裏，饒是像她這般狠毒的女子怕是也從未想過用這樣狠毒地辦法折磨人吧。

“你為何同我講這些？”她顫聲開口，眼裏寫滿了無措和驚恐。

我起身揉了揉她那如雲的黑發，緩聲細語一字一句道：“自然是先讓你了解一番，不然你來日下了地獄一定不知道怎樣向閻王爺告我的狀啊，呵呵呵......”

她瞳孔緊縮，剛欲起身， 夏明便將她打暈了，我看清楚了她閉眼時候的絕望以及害怕，可就是沒有悔悟呢，原來人到這般田地的時候都不知曉要懺悔嗎？真是讓人難過啊.....

“你方才聽到我講的‘人彘’了吧。”

夏明垂頭，“是，公主。”

“那她，你便知曉怎麽做了吧。”我用眼睛瞟了瞟昏倒的王柔，夏明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眼神略微遲疑了一下，

“將她做成......‘人彘’，哦，對了不要將她的眼睛和舌頭挖了，我還有些話想要同她說。”

“是。”

我帶上了那黑色的鬥篷，轉身離開了這別院，或許夏明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為何要這樣對待王婉，甚至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能夠為了報仇而變得如此狠毒，或許仇恨真的能夠改變一個人的本性也未可知。

近日來，沈易的身子是越來越弱了，他已經不止一次的派自己貼身侍衛去坊間買五石散了，從前的那個美如冰霜的少年早已不覆存在，留下的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般的他，可是看到他如今的這般模樣，我心底反而一點快樂的感覺都沒有。

禦醫曾幾次前來勸誡要他戒掉五石散，可他卻已經成癮，就像是骨子裏的毒，根本無法剔除。最後禦醫同我說他怕是活不過三年了。

小皇帝曾幾次過來勸我同他和離，我卻也只是笑著推脫說‘時間未到。’其實我本就是想看著他一點點被自己曾經的過往折磨而死，眼看著他就要死了，我又怎會趁這個檔口離開。小皇帝只以為是我對沈易情深，長久下去便不再來勸了。

這日晚上，沈易一改以往的荼蘼，竟在後花園處的石桌上寫起了字，我走近一看，那字跡真切，卻讓我的呼吸一窒，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仿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呵， 也許這便是我應得的報應。”他喃喃自語。

“是《鳳求凰》， 沈大人可是在想先夫人？”我向他身前走了一步，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皺了皺眉。

“婉兒。”他伸手想要觸碰我，卻被我一把揮開，“我不是！”想來是他又產生幻覺了吧，如五石散已經浸入他的骨髓，看他今日倒像是回光返照的模樣。

“我知曉，你不是，可我卻恨你不是！恨你不是卻有著她從前所有的習性？為什麽你不是卻總是與她那麽像！我恨這世間有人同她像！”

我沒有說話，只是拿著桌上的空酒杯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你以為我不恨你嗎？”我輕聲道，“我生性灑脫，我想要簡簡單單地過完這一生，可你們一個個卻讓我背負這無盡的恨，我恨這世上讓我恨的人！”

他聽完我是哦這些話，遲遲沒有了反應，我以為他昏睡了過去，不想在不經意回頭的瞬間，我竟看見了他臉上那淺淡地淚痕，他舉起酒杯朝我笑了笑，那笑容清美真誠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我倆相伴的時光裏，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他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打了幾個轉，我努力地仰起頭不讓自己落淚，可是最終我還是留下了一滴眼淚，他終是記得我曾經同他說的這首詩。

沈易終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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